鬼當得久了，真的什麽鳥都能看見。

秦一鳴死後並沒有去投胎，而是跟在了伺候了多年的主子身邊，看著他一步一步成為喜怒無常的暴君，最終被人推翻，忍不住想到剛見到這人時對方靦腆膽怯的模樣。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啊，小時候那麽乖的孩子居然成了個暴君。

【盛世明君系統檢測到符合綁定要求的宿主，請問是否與系統綁定？】蹲在厲帝戚追的腳邊，秦一鳴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個古怪的聲音，忍不住目光上移，落在戚追身上，表情有些迷茫。

【盛世明君系統檢測到符合綁定要求的宿主，請問是否與系統綁定？】似乎因為沒有得到回應，秦一鳴腦海中再次出現這聲音，完全重覆了之前的那句話。

【……你是什麽東西啊？】

雖然自己變成鬼快十年了，可秦一鳴這會兒真的有點慌，他變成鬼以後看到的也是鬼，根本就沒見過別的怪物，在他眼中，就算變成了鬼也只是另類的“人”而已，只是不能再接觸活著的人，可以交流的同類變成了鬼而已。

【本系統是盛世明君系統，配合宿主打造培養一個盛世明君，請問是否與系統綁定？】009詳細介紹了這次的身份，再次詢問道，【你可以理解為本系統是仙家產物，當與本系統綁定後，本系統將帶著宿主回到過去，培養一個盛世明君。】

“盛世明君……”秦一鳴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旁邊戚追的屍體上。

此時大殿已經不覆之前的熱鬧，逼死戚追的大臣們已經消失了，整個金鑾殿就只剩下掛在禦座上面的戚追。

如果戚追沒有走到這一步，而是在精心教導下文韜武略都精通，帝王心術都掌控，那他是不是也會變成一個名垂青史的盛世明君，而不是成為一個人人畏懼，最終被推翻，死在禦座上的暴君？

【我只是個太監，仙長您綁定陛下不是更加好？如果有人教導，陛下一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明君的，他只是沒人教他而已。】

【因為戚追不配獲得系統綁定。戚追登基以來，肆意妄為，不顧天下百姓，喜怒不定，只知道殺人取樂，這樣的一個人不符合系統的綁定要求，他不配得到系統的綁定，不配獲得重生。】提到戚追，009的聲音明顯要冷淡很多。

這樣的辣雞怎麽配得到重生的機會！

009會給秦一鳴一個機會，不僅因為他是從小跟在戚追身邊照顧他的太監，還因為秦一鳴自己也挺倒黴的，只不過秦一鳴對自己的倒黴程度都不是太清楚而已，加上秦一鳴本人從來沒有傷害過無辜的人，009才會選擇他。

戚追？瘋子反派不配有重生，否則誰來告慰因他而死的無辜亡魂？

秦一鳴心裏一涼。

【不過宿主可以選擇戚追作為任務目標，輔佐戚追成為盛世明君！】

【是否與系統綁定？】

秦一鳴對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他是秦家小少爺奶娘的兒子，秦家出事被抄家後因為與小少爺年紀相仿，被忠心的父母換了衣服，代替小少爺頂罪，而小少爺則假裝是他爹娘的兒子成為秦家唯一逃脫的人。

至於秦一鳴自己，當年才不過五歲多，判處下來沒要他的命，也沒有和女眷一樣被賣入教坊司，而是受了宮刑成為了一個小太監，僥幸在宮刑下活了下來，又因為年紀太小，還沒什麽人脈金錢，被分到了冷宮九皇子處，和一個嬤嬤一個宮女一起照顧當時只有兩歲多的九皇子，也就是後來的厲帝戚追。

他連爹娘都不記得了，而且爹娘將他和小少爺身份互換時，他就已經報答了他們的養育之恩，對秦一鳴來說，冷宮中的厲帝李嬤嬤還有宮女離枝才是他的親人。

現在，他的面前擺著一個機會，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他們幾人人生的機會。

說實話秦一鳴現在還是有些畏懼，因為009的存在已經超脫了他的理解，大概只有仙家才有這樣的本事，也知道這個東西和自己綁定，自己肯定會付出代價，說不得最後三魂七魄都會被吞掉，可只要想到早就去世的李嬤嬤和離枝，以及自己身邊剛剛死去的戚追，他就忍不住鼓起勇氣想要嘗試一下。

反正……就算最後他被吞了三魂七魄，沒有下輩子，他也不會知道的，既然這樣，他當然要試一試。

秦一鳴死的時候只有十九歲，又在冷宮多年，真的不像個在勾心鬥角的皇宮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心思還單純得很，換一個人來，只要想到自己可能付出的代價，肯定就會放棄了。

利己是人的本能。

【綁定！】

【綁定成功，即將回溯時間，請宿主選擇重生的時間節點。】

秦一鳴突然一楞，他之前只想著能回到過去救一救他承認的親人，可009這話出來他就知道……他可以回到秦家出事之前，或者回到秦家出事的時候，在爹娘讓自己代替小少爺受罪的時候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可以當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不是進宮成為一個廢人。

這一刻，秦一鳴停止跳動多年的心臟突然如擂鼓一般，大腦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了。

只要回到秦家出事，爹娘將他和小少爺身份互換的時候，告訴前來抄家的人自己是個下人，真正的小少爺現在頂替了他的身份留在他爹娘那裏，那麽自己肯定不會代替小少爺進宮！

就算爹娘事後怨他，不靠著爹娘，靠他自己多出來十幾年的經驗，也能活下去，然後慢慢長大……

這樣的未來似乎很美好。

秦一鳴握緊拳頭咬牙，將快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樣的選擇真的會很美好，他會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度過一生，而不是被人嘲笑瞧不起的廢人，可是這樣，他也將很難看到戚追三人，甚至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遇到他們。

沸騰的心情慢慢平覆了下來，秦一鳴咬了咬牙決絕地放棄了那個誘人的選擇，【回到我剛到何歡宮的那一天，仙長，請快一點！】

是經過努力，長大以後走到親人身邊，還是現在寧願承受宮刑之苦也要回到那裏，秦一鳴終究選擇了後者。

催促009快點帶他走，不過是怕自己會後悔。

對一個太監來說，變成完整的男人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即將開始回溯時間，請宿主做好準備，3，2，1！】

一道白光消失，整個金鑾殿就只剩下戚追的屍體在半空中搖晃，這下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

天歷二十八年

“嬤嬤，小李子那個該死的家夥，我就知道他待不住，照顧殿下的時候都不盡心，稍微有點銀子就想辦法找人換宮伺候，這是瞧不起咱們殿下呢，他算什麽東西，也敢瞧不起殿下，我們殿下再怎麽說也是皇子是龍子鳳孫，他一個太監……”

“好了，不想留下的也留不住，強行留著也留不住心，伺候殿下更加不上心，還不如換個人來，這宮裏捧高踩低的，你見得還少？等一會兒會來一個新的小太監，到時候好好帶著吧。”李嬤嬤看著表情憤恨的離枝，有些無奈地說。

她們殿下不受寵，其他不受寵的皇子也有自己的宮殿有專人照顧，哪個皇子會生活在冷宮的？也不怨小李子想要走人，在這裏幾乎不可能出頭的，說不得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不過就是因為她們娘娘因為娘家犯了錯被殃及了而已。

離枝還是生氣得很，只不過看李嬤嬤不太高興，這才咽下了口中的話。

還不到三歲的九皇子不懂這些，只聽離枝說會有一個新的人來照顧他，也有些好奇，想要看看是什麽樣子的。

他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小李子，因為小李子也不喜歡他。

剛過了晌午，管人事的太監就領著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小太監來到了何歡宮，進來就和李嬤嬤打招呼，“嬤嬤，這是這次的小太監，之前的小李子您也放心，咱家都知道的，這次專門給殿下挑了一個剛進宮的小的，雖然會的沒其他人那麽多，但勝在年紀小，心思沒那麽覆雜，這小子愛笑，讓他陪著殿下，殿下也能開心一點。”

和李嬤嬤說完，管事太監轉身對秦一鳴就嚴肅了臉，“小秦子，還不過來，日後你就在這裏幹活兒，給咱家記住了，要聽嬤嬤的話老老實實幹活，好好伺候殿下，別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否則看咱家怎麽收拾你！”

“唉！爺爺放心，小秦子知道的，會認真幹活的！”秦一鳴似乎沒聽出管事太監的威脅般，對著他笑出一口白牙，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

管事太監被他笑得移開了目光，心裏冷哼，只希望他真的能好好幹活，別沒多久就嫌棄何歡宮門庭冷落不受重視才好。

送走了管事太監，秦一鳴轉身對李嬤嬤還有離枝殷勤地笑笑，“嬤嬤好，姐姐好！”

正在這時候，之前躲在柱子後面偷看的戚追步伐蹣跚地跑了過來，一把抱住離枝的腿，躲在她身後偷偷打量著秦一鳴，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怯怯地縮回了腦袋，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好奇露出眼睛偷看。

秦一鳴：“……”

009：“……”

啊，這！

秦一鳴還好，他是見過戚追小時候的，可是009沒見過啊，它只知道戚追登基以後做的荒唐事情，是個需要被好好“教育”的暴君，可它沒想到戚追小時候，居然還……有點可愛_(：зゝ∠)_

對著這麽一個幼崽，它要是下不了手了怎麽辦？

不行！它要將二十多年後戚追造成的民不聊生留下視頻，每天看一看，牢記不好好教育的後果！

這孩子身上可是背負著天下百姓的生存，可得教育好了！

其實在秦一鳴決定回到這個時間節點的時候009也松了口氣，因為它也覺得，秦一鳴若是回到進宮後，如上輩子一樣在戚追小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這樣對戚追的影響更加大一點，如果秦一鳴自己跑了，等到將來再回來，他其實很難獲得戚追的信任，想要影響戚追就更加難了。

當然，也不是說009就是在逼著秦一鳴選擇，他要是真的不願意進宮，那009就只能麻煩一點，將他和戚追的夢境連起來，就像上輩子教導曹凝雲時一樣通過意識交流，不過那樣一來真的會麻煩不止一星半點。

離枝明顯對秦一鳴沒多少好感，這兩年來到何歡宮又想辦法離開的太監就有好幾個了，誰知道現在笑得一臉燦爛的這個小秦子是不是沒過多少日子就受不了了？沒的在他身上浪費感情，有那個時間不如給她們家殿下做點衣服！

李嬤嬤倒是覺得這次來的這個小太監和以往似乎不一樣，從前的那些來的時候就不情不願的，又怎麽可能會好好幹活。

不管怎麽說，該教的還是得教。

小時候的戚追真的是個靦腆內向的小孩，出生到現在一直在冷宮裏，陪著他的就只有李嬤嬤和離枝，沒見過多少人當然會怕生，沒享受過眾星捧月自然就容易露怯，這就是個被關在屋子裏長大的小幼崽而已。

秦一鳴記得自己上輩子剛過來的時候有些孤單的戚追是第一個接受他的，因為他的年紀小，只比戚追大三歲，戚追覺得自己可以和他玩。

小孩子會寂寞。

上輩子秦一鳴不懂，但是現在的他卻有些明白了。

【任務一，請宿主計劃給任務目標啟蒙，孩子要從小教育，贏在起跑線上，在半年內讓任務目標學會背誦《三字經》，並能簡單解釋其中的內容。】

秦一鳴：“……”

啊？秦一鳴自己也就認識幾個字而已，現在要他給他們殿下啟蒙？他做不到啊，他就是個下人的兒子，成為小太監後又是在冷宮，根本沒有機會學習，他自己都背不下來《三字經》，況且殿下如今還不到三歲，就要啟蒙了？

【並非系統為難任務目標，此時距離任務目標登基為帝還剩十四年，任務目標需要在這十四年內學會如何做一個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帝王。】

而且放到現代社會，誰家的小孩不是三歲就送去幼兒園，會說話就開始陸陸續續教一些東西了？現在啟蒙真的一點都不早！

【完成每日任務，系統將解鎖獎勵，同樣如果無法完成任務，系統也會給予任務目標懲罰，請宿主一定要督促好任務目標，為了成為盛世明君奮鬥吧！】

想到自己十四年後就死了，李嬤嬤和離枝都和他差不多時間去世，秦一鳴心裏確實有了緊迫感，最讓他擔憂的還是那個懲罰。

他本來以為懲罰會落在自己身上，沒想到居然是落在戚追身上的！

【……我會找機會的。】

從這一天開始，秦一鳴就正式在何歡宮落戶了，因為他年紀還太小，李嬤嬤和離枝都沒有讓他做多少事情，交給他的都是一些輕松的活計，剩下來的時間就是陪著戚追。

陪著戚追玩的時候他就會開始教戚追《三字經》。

感謝戚追沒有小夥伴，面對秦一鳴這個伺候他的小太監態度都好得出奇，明明不是很喜歡學習，卻為了小夥伴而努力認真聽著。

而作為教導戚追的人，秦一鳴自己每次都要提前將那些東西學會了，然後才好教給戚追。

戚追現在還沒有開始啟蒙，李嬤嬤和離枝都不認識什麽字，現在又是在冷宮，根本沒辦法給戚追啟蒙，而且她們也覺得現在啟蒙太早了些，不過聽到秦一鳴帶著戚追背《三字經》，兩人還是樂見其成的。

李嬤嬤已經將秦一鳴的身份摸清楚了，知道他是犯事小官家的少爺，估計變成小太監之前在家裏就有人給他啟蒙，會《三字經》也正常。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殿下好厲害啊，我當初學了好長時間才記住呢，殿下一下子就記住了。”秦一鳴坐在小板凳上，笑瞇瞇地拍著手，對面同樣坐在小板凳上的戚追聞言頓時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嬤嬤說，本殿下是最聰明的人！將來也會變成一個非常厲害的大人！”

“嗯嗯，殿下是小秦子見過最聰明的人了，我們今天再學新的好不好？看看等到明天殿下還會不會記得今天學的東西！”

離枝和李嬤嬤都知道，兩人的身份不同，秦一鳴應該用更加尊敬的，對自己主子的態度對戚追，可看著兩個小家夥在玩耍，她們家殿下好久沒有這麽開心後，兩人都保持了沈默，想著反正這裏也沒有人，兩個小家夥又還小，就先讓他們玩著吧，等大一點再教他們什麽是身份有別。

等學完了今天的內容，秦一鳴看了一眼，果然今天的獎勵已經到了。

一塊糖。

現在制糖工藝落後，糖一般也都是甜菜做的，和009提供的糖完全不一樣，009作為獎勵的糖帶著奶味，甜味也更加濃，還沒吃到嘴裏就聞到了那股香香甜甜的味道，對戚追的吸引特別大。

準確地說，對任何人的吸引都非常大。

這樣的糖只有仙界才會有吧？有了這樣的想法，秦一鳴將糖取出來，小小的一塊奶糖就塞進了戚追的嘴裏。

戚追只覺得自己嘴裏一甜，濃濃的奶香在口腔爆開，頓時幸福地瞇起眼。

009在秦一鳴腦海看到這一幕也松了口氣。

何歡宮作為冷宮，條件很差，每次去禦膳房領食物的時候領到的都是最差的那一份，糖這種珍貴的東西幾乎很少出現在戚追面前，小孩子營養也明顯跟不上，009選擇奶糖作為最近的每日獎勵，也是想要換個法子給戚追補充一下營養。

要知道拿出來的時候009也有些心疼的，這都是它在現代社會搜刮的最好的那一部分糖，放到現代都昂貴得很，是它給自己留著當小零嘴的！

可誰讓戚追太小了，這時候需要補充蛋白質和鈣呢，而且小孩子有了蘿蔔在前面吊著，才能學得更快嘛！

至於說自己的存在被發現……在戚追真正懂事之前不會，他最多奇怪秦一鳴的糖藏在了哪裏，卻不會察覺到不對，而等他懂事了，自然也會察覺到它的重要，會主動要求李嬤嬤和離枝保密的。

【宿主想要知道自己爹娘的情況嗎？】

正在幹活的秦一鳴聞言一楞，有些茫然，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爹娘？什麽爹娘？】

009：【……】

【哦，仙長說的是我爹娘啊，其實我不恨他們。我不知道仙長所在的地方爹娘是不是非常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在我們這裏，忠仆在關鍵時候救主，還是很常見的，就像我，要是殿下出事了，我一定會拼命護著殿下的，所以我能理解爹娘吧。】

秦一鳴組織了一下語言，覺得自己沒說清楚，又補充道，【只不過呢，我也不愛他們，對他們沒有感情了，他們現在要是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會直接當做不認識的陌生人，不會去認他們，從他們放棄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他們的孩子了，所以我對他們現在的情況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要在這裏和殿下，和嬤嬤還有離枝姐姐好好生活好好長大就好了。】

【那麽宿主會這麽護主，是因為戚追是宿主的主子嗎？】

秦一鳴停下手中擦拭的動作，本想說是的，結果最後卻吐出了相反的答案，【不是。】

【我會用命去護著殿下，在未知的情況下賭一把回到現在，不是因為殿下是我的主子，而是因為，他是我弟弟。雖然這麽說有些大逆不道，但對我來說，嬤嬤是娘，離枝姐姐是我姐姐，殿下是我弟弟，哥哥護著弟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對！就是這樣與眾不同的秦一鳴，才會引起009的註意。

不是誠於身份，而是誠於自己的感情。

確定了秦一鳴的態度，009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在它看來，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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